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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三章 我是來救你們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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亂世當頭,徐策都起兵了,晉國公府也眼看要成為這場戰爭的犧牲品,這徐恭倒好,給她來了一出陣前求和!

她原本以為,這個徐恭要麽是個傻子,要麽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圖謀……可現在看來,人家才是真正的大善人!

傅錦儀對這樣的人欣賞不來。

不過這並不影響她接下來的計劃。

徐恭既喜歡講和,那就讓他講去吧。不單要給安王府講和,李氏所有的敵人們最好也都握手言和!而姚夫人……

就從姚夫人開始吧。

傅錦儀早就察覺到,這位姚夫人身上或許有一個她十分需要的秘密。

姚夫人當年是被處死的,而處死的原因,是她被指認為害死何夫人的兇手。

傅錦儀一直懷疑何夫人的死因,但就算徐策掌控了這個天下,她還是沒能查出真相。

後來她突有一天開竅了。既然何夫人身上沒有破綻,那不如就查一查姚夫人。姚夫人因何夫人而死,她身上,或許會有真相的端倪。

怎麽查呢?若還是派遣自己手底下的人去辦,短時間內怕也很難有收獲。最好的辦法是——找一位和姚夫人相熟、且對當年事有所耳聞的人,利用他的親身經歷去追溯往事。

比起自己這個外人,這樣的人知道的更多,也更容易查出什麽。

最合適做這件事的人,就是徐恭。

徐恭算是有求於自己,不得不聽從自己的指派;而他又重情重義、心地善良,會真心實意地對待曾有過一段恩情的姚夫人。

他或許能夠給自己一個驚喜。

傅錦儀心內漸漸安穩下來。她並非厭惡徐恭的為人,只是不讚同——而很快,徐恭就會發現,他所堅持的信念或許並不是正確的!

他腦子裏想的只有別人的好,先報恩後覆仇,別人的壞總是記得不那麽深刻。那麽很快,他就會發現,太夫人和晉國公這群人的狠毒是超出他想象的,根本不是能夠講和的人。

就像凍僵的毒蛇不值得救助一樣。

她現在只需耐心等待,等待徐恭發現該發現的東西,也等待這位得力的武士能夠徹底認清李氏一眾的嘴臉,不要再做無謂的幻想。

***

徐恭照例回了晉國公府。

他是偌大國公府中唯一能隨意出入的人——自那日林氏親手從晉國公身上奪得半幅《夜宴圖》,很多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了。徐策親自下了令,將那日在宮中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晉國公五花大綁送回府邸,並安排了上千精兵將晉國公府圍得鐵桶一般,一只蚊子都飛不出來。

晉國公府就這麽被“封府”了。甚至為著萬無一失,府內采買的器物食材等都是傅錦儀遣了人去送的,有時候送的多還夠用,送的少便會挨餓受凍,這導致許多下人們吃不飽穿不暖、想逃出府卻求助無門。

若不是徐恭非要講和,還堂而皇之地搬進了晉國公府居住、只為用自己一家老小保護晉國公府不被徐策抄家滅族,晉國公府的東西南北大門都可以用鐵條子徹底鎖死了。

徐恭的神色中帶著憂愁。在經由層層守軍放行後,他終於從角門跨了進去,看到了站在門檻裏頭、顯然已經等候多時的嫡系親戚們。不單有徐榮徐敏兩位少爺,有臉色灰敗蒼老、顫顫巍巍杵著拐杖的太夫人李氏,連因劍傷一病不起許久不出屋子的國公夫人薛氏都來了。唯一沒有來的,只有從宮中被送回府後就得了心病、近日連床都下不來的晉國公徐冉。

所有的人,都萬分焦慮地望著剛回府的徐恭,滿懷希冀地問道:

“如何?她答應了嗎?”

徐恭提出幫晉國公府求和,李氏和徐冉兩人一開始也嚇了一跳。

他們甚至根本不敢相信徐恭!因為徐恭可是參與了攻城的人,早就是徐策麾下幹將,誰知他拋出的示好會不會是背後徐策謀劃的圈套?

但等徐恭當真拖家帶口地搬回國公府,國公府上下的主子們才真是傻了眼。

他們自個兒清楚,徐恭當年在府裏過得並不好……如今人家有了大好前程,又怎麽可能回頭來管他們這群吊在鬼門關的倒黴親戚?

可人家還偏就管了……

徐恭望著大家殷切的目光,無奈道:“這件事不是那麽容易的……”

“天呀!她沒有答應?”太夫人李氏劇烈地咳嗽起來,扔下拐杖癱坐在地:“徐恭,你,你這也不是第一次去了,你先前求見徐策時就被他當眾趕了出來,如今傅氏也不待見你……我們該怎麽辦?該怎麽辦?難道等死嗎……”

李氏一張臉上只有恐懼。

不錯,僅僅在半年之前,晉國公府上下還對徐策夫婦嗤之以鼻,甚至四處得意洋洋地宣揚徐策被當做野種趕出府門的狼狽。然而現在……

當利刃懸在頭頂上,當叛軍圍困國公府,當死神站在眼前時,所有不甘心的人都不得不低頭了。李氏和徐冉兩人再氣得要吐血,也必須先解決活下去的問題。他們向徐策求饒,向傅錦儀講和,甚至做好了拋棄身份磕頭謝罪的準備。

可李氏也明白,若她是傅錦儀,她站在上風的位置上時就一定會將敵人們斬草除根、不留後患。所謂的一家人?徐家和徐策是一家人嗎?

李氏和徐冉已經預料到自家即將整個兒化成灰的悲慘未來,甚至決定帶領一家老小懸梁自盡,以避免被拉到菜市口斬首受辱。但徐恭的出現簡直令全家人措手不及——都到了這個地步,竟還有能幫他們的人。

稀奇歸稀奇,這但凡有了一根救命稻草,好歹要試試。

“太夫人,您不要太傷心了。這個家只要有我在一日,大侄子至少會留著你們的性命。”徐恭去扶她道:“您先起來。”

李氏根本不敢碰徐恭的手。

徐恭做二品節度使許多年了,在外什麽世面沒見過,難道還是當初那個任由她捏扁肉圓的庶子嗎?他還特意查過自己生母當初難產之事,應該是……

已經知道真相了吧。

都知道了,卻還願意對她伸手,對整個晉國公府伸手……

李氏想不出他這樣做會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,但李氏更不會相信他是出於好心,因此,李氏對他既滿懷期盼,又充滿恐懼。

天知道他想幹什麽啊……

李氏自個兒掙紮著爬起來了,低低道:“你下一次去的時候可以告訴她,我們什麽都願意做……雖然我們手裏已經沒有什麽能交換的籌碼了,但是我們畢竟是名門望族,好歹能有些用處……你告訴她,只要留我們性命,怎樣都行。或者,拿了我和你弟弟幾個老東西的命去,給我們家留一個孩子,都可以……”

世家宗族遇上跨不過去的坎,總有一套祖宗傳下來的應對的辦法。

錢財都可以散,庶子旁支最先犧牲,盡力保全嫡支;若不行,就保全後輩;若還是不行,那就留下一個稚子。

李氏和徐冉都沒想到,在自己有生之年還會遭遇這樣的事。

“太夫人言重了,不至於那樣的!”徐恭勸慰道:“我這一回並非全無收獲!安王妃她其實已經松口了!只要我們能夠讓她滿意,那她就能答應我們的條件……”

“什麽?她願意?”後頭的徐榮大叫著擠上前,催道:“她都說什麽了?就算是要拿了祖母和父親的命、留一滴血脈傳承宗族,我都能答應!”

徐恭和李氏一眾的眼角都抽了一下子。

方才李氏說的是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保全後輩,而徐榮作為後輩,竟也高呼著同樣的話……能夠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犧牲長輩保全自己,他還真是能耐啊!

這般貪生怕死又臉皮比城墻厚的東西,若不是大難當頭,李氏只想掄起拐杖敲碎他的腦袋!而眼看徐榮一副殷切神色,李氏心裏卻隱隱想到了什麽——徐家落到這個地步,說到底還是子孫不爭氣吧?

若徐榮有徐策那樣的本事,不,只要有徐策的一半!徐家如今還好好地,還是京城最顯赫的名門望族吧?

至少,那些老國公的嫡系將領們,不會因為對徐榮這個嫡長子感到失望、擔憂自家的前程,而轉身投奔了徐策吧?

李氏只覺欲哭無淚。

“榮大侄子,你也別太心急了。”徐恭扯著嘴角瞧了他一眼:“安王妃說了,要晉國公府拿出悔過的誠心來。晉國公府這些年做了不少冤孽,想要講和,不如先彌補自身的過失。從前有一位姚夫人……”

李氏驚奇而茫然地望著他。

“你這是什麽意思?我們向安王求和,和那個姚氏有什麽關系?”

“這……我也不知道啊!”徐恭攤手道:“我是個粗人,猜不透安王妃她在想什麽!我也是奇了怪了,她為何會提出這樣的條件……她要我把當初姚夫人的屍身運回祖墳安葬,牌位入祠堂享受香火供奉,如此才能彰顯晉國公府低頭認錯的態度!”

什麽?

李氏皺起眉頭。

姚夫人這個人姑且不論——生死關頭,她哪裏有心思計較當年恩怨。可傅錦儀提出的條件實在讓她不明白,她不要大家的性命,不要徐策和林氏的名聲,居然要為一個死去過年的人遷墳?

若是這姚夫人和她有什麽親緣,那也順理成章,可李氏對姚夫人太了解了,姚氏和傅家沒有半點幹系。

傅錦儀又想做什麽?

“安王妃只是想看到您的誠心。”徐恭又道。

李氏重重地嘆一口氣,旋即冷笑:“我明白了。她這是想羞辱我啊!讓我給一個死了多少年的賤婦認錯,她不過是想羞辱我……好,好。我連命都舍得,何況是顏面。這只是個開始吧?她日後還有多少屈辱等著我,她能給,我也能受著!徐恭,你幫我傳話吧,就說我很快就按她的吩咐辦!不就是一個過世的妾室嗎?遷墳就遷墳,我都答應!”

徐恭點了點頭。

“您能這樣做最好。”他解釋道:“但您也不要動怒,當年姚夫人是個可憐人,她對我還有撫養之恩,將她遷回祖墳也是合情合理……我知道您當年和她爭寵生了不少嫌隙,但您和她都是父親的內人,都是一家人,就算不能情同姐妹,也該互相扶持。這麽些年了,就算有什麽仇怨也早該放下,您不能讓姚夫人孤苦伶仃地流落在外……”

李氏靜靜聽著徐恭的長篇大論,臉頰一抽一抽地。

徐恭這樣的人,不單傅錦儀欣賞不來,李氏更是受不了。

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。現在整個晉國公府都指望著徐恭呢,李氏膽敢在徐恭面前說個“不”字?

總算等著徐恭閉上了嘴,李氏有氣無力地揮揮手道:“事不宜遲,我這就領人去辦,你,你跟我一同來吧……”

此後幾日,晉國公府上下都為著姚氏遷墳忙碌開了。

李氏雖憋了一大口火氣,為了求生倒也不要什麽臉面了,盡心盡力地和徐恭一道去下人隨葬的坑裏挖了姚氏屍首,開祠堂祭祀遷墳。徐恭生性善良,他親自跟隨下人們至隨葬地起墳驗屍,看姚氏薄薄的白骨被裹在草席子裏、口鼻都塞滿泥土,一時悲憫地落了淚,還趴在旁邊哭喊了好幾聲“養母”。

後頭小心地將屍身搬至祠堂裏,又親手給腐爛得不成人形的姚氏整理儀容,邊上紫檀木的棺材板和牌位一類都預備好了。他折騰了一整天也沒整幹凈,畢竟人埋了幾十年,該爛的都爛了,爛不掉的骨頭和棉布衣裳早黏在了一塊兒。徐恭遂又將屍身停在祠堂裏,從外頭請了明覺寺的幾個師父來做法事,等明兒接著整。

能進晉國公府的,別說是人,就是一只鳥兒也是傅錦儀的心腹們層層盯著的。明覺寺裏進去誦經的尼姑們,正是那個矮胖的致遠師父領頭。

師父們誦經的聲音在漆黑的夜空裏發出一陣嗡嗡的回音。她們盤腿坐在祠堂外間的小舍裏,身姿端莊挺拔,神色堅定自持。其實做法事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,主人家要求念誦千遍、百遍的,通常是從淩晨念到三更天,一日只睡兩個時辰——但這差事的報酬同樣很豐厚,豐厚到但凡有名門望族來請,寺廟裏的師父們大多要通過爭搶才能得到機會。

致遠師父撐著困意,一壁念著一壁在心裏計算這一回的銀錢。

就在她頭腦發脹之際,她突地瞥見一個人影從窗外閃過,飄飄然進了停靈的偏堂。

她一個激靈,正要坐起來卻又頓住了——她想起來了,這裏是被大司馬將軍下令圍困的晉國公府,莫說是什麽偷雞摸狗之輩,便是刺客也進不來;另外,方才這人影可是從前門進去的。

靈堂內室連接誦經的偏堂,但正門是鎖著的,也就是說人家有鑰匙。

哦,原來是主人家……

致遠師父透過兩道洞開的門扇,靜靜盯著那進去的人影。昏暗慘白的燭火之中,她依稀看到對方在緩慢地挪動著,不曉得在做什麽。

能做什麽呢?

致遠師父的一顆心砰砰地跳起來——她想起來前幾日,安王妃殿下曾經吩咐自己的事情了!

那個時候,安王妃就曾告訴她,在晉國公府做法事時,三更半夜一定要留神,或許會有舉止怪異的人!她對這道命令聽得蒙頭蒙腦,也並不明白安王妃真正的意思,可是……

竟然被她給說中了!

致遠師父只覺得稀奇,想著傅錦儀的囑咐,便輕手輕腳地從一眾尼姑堆裏站起來,從墻邊上一步一步地靠近靈堂。等真走進去了,那裏頭的人影察覺的瞬間嚇得猛地轉過身,用力將燭火對準致遠。

致遠也被這人的舉動嚇了個不輕,本能地驚呼一聲後,才看清對方面容,不由訕訕道:“這大晚上地,大老爺您過來做什麽?”

致遠自然認識徐恭,這人可是這一場法事的金主。

同時也是這靈堂中祭奠之人的養子,前日遷墳時還披麻戴孝摔盆哭靈呢。

正因如此,致遠更覺得奇怪了——明明是主人家,為何要大晚上偷偷摸摸地來靈堂。

“師父辛苦了。”徐恭放下燭臺,雙手合十對她行禮:“這靈堂中的人是我的庶母也是養母,我年幼時受她的恩,來不及報答她就過世了,我心中有愧,故而想再來看看她。”

致遠心裏的疑惑不減反增。

尋常人失了雙親,從白天哭到晚上,漏夜還要前來跪靈都是情理之中,尤其是生養自己的母親。可這位大老爺,和棺槨中死去多年的女子並非親生母子,這還不算,那所謂的養恩致遠也多少知道一些。

當初這棺槨裏的女子只是養了大老爺幾年的光景,而且對待大老爺並不算好,充其量是後宅裏頭捆在一塊兒生活的人。

大老爺心善仁慈,念著這點兒情分就要認做正經的養母祭奠,這一點倒是能信;可若說大老爺為這位養母悲痛欲絕以至三更半夜地來哭靈,這就太牽強了。

大老爺來這一趟,目的恐怕是不簡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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